第一章 -1-

坐在第十三排的那位陌生人,即將在五分鐘內拯救十三(Thirteen)的性命。當然,十三這時還一無所知;同樣的,對其他那些令人興奮又險象環生,且將徹底改變她一生的事,她也一概不知。儘管這些事,此刻已經開始醞釀了。

但就算她知道,也於事無補。

她瞪著那位坐在前排的陌生人已經好一會兒了,他給她一種神祕莫測的感覺。

雖然飛機上的座位已經被訂購一空,他一個人卻獨占了她前面的整排座位。十三想起在機場時,有個女人在售票處抱怨,無法為自己和兩個孩子買到機票,不得不再等上近四個小時,才能搭上下一班飛機。然而,那位神祕人物兩旁的座位以及中間走道兩邊的座位卻都空著。十三心想,要不是機場訂票處出了錯,就是她前面這個人為了獨占一整排座位,而買下了五張機票。但這兩種情況,似乎又不太可能。

這還不算什麼。一刻鐘前,空姐們送來餐點,現在她們則忙著收拾用過的餐具。最前面的兩位空姐,正忙著將一些免稅菸酒、香水及別的東西往小推車上放,準備推出來販售。

然而,整個機艙上,就好像只有她看見了那個人。

正確來講,也不算看見。儘管她坐得離他很近,只要一伸手就可以碰到他,但她卻看不清那人的模樣。大部分時間,他都靜靜地坐在那兒,要不就是望著窗外,要不就是漠然地看著前方,就像大部分在打發時間的旅客那樣。但只要她一會兒不看他,或者他轉過頭去,她就會忘了他的模樣,連他是老是少,長得是美是醜,是親切和藹,還是不友善,她都形容不出來。她當然知道這很荒唐,但假如此刻要她描述一下這個人,她肯定一句話都說不出來。他就像一個影子,只有當她看著他時,才能想起他的模樣。

離譜的是,這個人就坐在十三前面那第十三排的座位上。但對十三來說,這並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。

十三閉上眼睛,整個身子往後靠在舒適的座椅裡。本來,為了一個從未謀面,且下飛機後就再也不會見面的人傷那麼多腦筋,是毫無意義的。她有的是煩惱。要是依她後兩排那個人的計畫,十三在三分鐘後,就不會有任何煩惱了,因為到那時候,她應該已經不在人世了。但這些事,她當然還無法得知,所以她的思緒回到過去,回到讓她這個十二歲女孩獨自一人坐在英國航空的飛機上,從倫敦飛往漢堡的理由。那是個讓人悲傷的理由,在過去幾個月裡,也沒讓十三少流些淚。不過,對這些,她已經漸漸習慣了。沒有親身經歷過的人,也許無法理解,但十三可以告訴任何一個人,痛苦和憂愁是可以被習慣的。儘管這不能改變什麼,但時間一久,痛苦和煩惱會成為一種熟悉的東西,讓人理所當然地接受它,或許還會讓人們不再去反抗它。

坐在十三後兩排的那個男人,把手伸進了上衣口袋,握住那把即將用來結束她性命的刀。十三這時又睜開眼睛望著窗外。幾分鐘前,機長透過廣播告訴乘客,他們正飛行在荷蘭上空,但既看不見風車,也看不見鬱金香園。一眼望去,底下是一層白棉花般的雲團,看上去很漂亮,卻也很單調。空姐說,漢堡那個地方也會是這樣。十三並沒有因此感到失望,但也沒有任何激動的情緒,儘管她應該感到激動的。不管怎麼說,她是在離開多年後,再次踏上歸途,去投奔還活著的最後一位親人。

確切地說,她沒有家。沒有真正的家。

其實她真正的名字叫安娜.瑪麗亞(Anna-Maria),她母親叫她安.瑪麗(Anne-Mary)。她是在漢堡附近一個小地方出生的,地名她已經記不得,但她見過照片,母親也常常跟她提起那個地方。十三永遠忘不了母親在回憶過去美好時光時,眼裡閃爍的幸福光芒。

但這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。十三五歲時,她的父親離開了人世,不到一年,母親便帶著女兒回到自己的故鄉。此後,她的人生之路每況愈下,雖然不是一下子變得很糟,卻勢不可擋。

一開始,十三還被蒙在鼓裡,就像現在,她對後兩排的那個男人一無所知一樣。此人正費力地朝中間走道走來,右手還插在上衣口袋裡。當時十三年紀還很小,母親為了讓她生活無虞,便竭盡全力工作賺錢。但她慢慢長大,漸漸明白她們母女倆的處境。遷居英國後,她們先是住進了一棟小樓,沒多久,便換到一間還算大的公寓裡,然後又搬到一間小一點的公寓,最後,住進了一間非常狹小的房子。時間一久,不僅經濟狀況每況愈下,母親的身體也愈來愈差。她接二連三地丟了工作,因此不得不接受工資愈來愈低的差事,這樣當然就得幹更多的活兒,也讓她的病情加重,痛苦不堪。最後一年,母女間常常爭吵,有幾次,十三甚至動過離家出走的念頭。直到事情發展到無可挽回的地步,她才意識到母親可能是因為操心她,身體才變得如此虛弱,那種莫名而又令人痛苦的恐懼感,讓十三的一生蒙上了陰影。四個月前,母親終於去世,這讓十三相當震驚,但事後發現,母親對此卻早有預感。她病了很長一段時間,十三對自己在母親生前最後幾個月裡,還和母親爭吵不休,感到非常內疚。

這時,十三身後傳來一陣騷動,她轉過頭去看,只見一位五十來歲,身強力壯的男人試圖從十三後面那排客滿的座位擠進去。他頭髮灰白,一臉怒容,右手插在上衣口袋裡。他的舉動讓那排乘客相當不滿,一名空姐也皺著眉頭盯著他看,但他似乎無動於衷,仍舊歪著身子,繼續一步步擠向十三正後方那個靠窗口的座位。在他們兩人目光相遇的瞬間,十三看到一種交織著憤怒和痛苦的堅決神情,令她不寒而慄,便立刻避開他的眼神,回過頭去,重新陷入沉思中。母親去世後,有好多人曾經照顧過她,最後是慈善機構一位和藹可親的女士,為淪為孤兒的十三,也就是安.瑪麗排憂解難。照理說,十三現在應該去孤兒院或養父母家才對,要不是…… 

是的,要不是那封信的話。

對十三來說,這封非比尋常的信,宛如從天而降。不僅如此,信中的一些內容也出乎意料,令人費解。這封信她已經看了五十來遍,還是弄不清其中的含意。

十三身後人聲口雜,但她絲毫沒有察覺,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。這封信在她母親去世前不到一年就已經寫好,留在倫敦一位公證人那兒,而且要在十三生日前兩星期才能交給她。信中不但附有一張面額令十三瞠目結舌的支票,還夾著一張機票和她最後一位親人在德國的地址。這位親人是她的祖父。三天前,她根本不知道有這個人的存在,也不知道那個即將發生的奇妙無比的故事……

突然,一道陰影遮住了十三,她身後好幾個人發出驚恐的喊聲,接著一把銳利的刀鋒,緊挨著她的臉頰劃過,讓她感覺到一陣寒風拂面而過。這一刀不僅劃破了十三左臉旁的椅背,也打斷了她對母親及那封不尋常的信的回憶。

十三驚慌失措,大叫起來,試圖閃到一旁,但座位擁擠,讓她動彈不得。她右邊是窗戶,左邊則坐著一個好不容易才擠進狹窄座位的大胖子。此時,胖子也因這突如其來的狀況而大叫起來,突出的眼球直瞪著那把擦肩而過的刀刃。

所有的一切似乎同時發生,時間彷彿靜止下來,每一秒都像無限久一樣。她身後的驚呼聲匯成一片尖銳的喊叫,十三聽見一陣搏鬥的聲音,眼角的餘光看見兩位空姐奔了過來,然後,她抬起頭,正好和那個襲擊她的人四目相對。他竭力將身子探過椅背,左手試圖把刀子從椅墊裡拔出來,右手則瘋狂地朝十三的頭髮抓來。頭髮雖然沒被抓到,但那人的指甲卻在她臉頰上狠狠地劃了一道。正是這一陣劇烈的疼痛,讓十三明白這個她素未謀面的人想要殺她。這念頭讓她再次大叫起來,身體往右邊一偏,頭重重地撞在窗上。

這時,那人已經把刀從被割裂了的椅裡拔出來,準備再一次攻擊。十三知道,這一刀想必是凶多吉少了,因為她被夾在椅子和窗戶間,一點也動彈不得,根本逃不掉。

是鄰座胖男人的機警救了她。他雙手抓住那人的手臂,挨近十三喉嚨的刀鋒被突然拉回。刺客發出惱羞成怒的聲音,用手臂狠狠撞向胖男人臉上。胖子嚎叫一聲,身體縮在座椅裡,抓著刀的手放了開來,緊緊摀著鮮血直流的鼻子。

十三因此有了一秒鐘喘息的機會。她閃電般躲過那隻伸過來抓她的手,身體朝前一衝,從鄰座正惱怒且痛苦嚎叫著的胖子身上爬過。刀鋒緊貼著她的身體劃過,削掉了她幾根頭髮。她急忙繼續往前爬去,慌亂中,膝蓋又撞上胖子正在流血的鼻子。他又哀嚎了一聲,但聲音被淹沒在機艙內的一片混亂中。好多人從座位上起身,試圖趕過來,但機艙擁擠不堪,擋住了彼此的去路。

十三繼續往前爬,然後一頭栽倒在中央走道上。她翻過身,剛要站起來,眼前的一切卻讓她心驚膽顫。只見那人也掙扎爬了起來,面目猙獰,目光猶如狂人,眼裡閃爍著殺人的慾望,讓十三渾身不寒而慄。因為這股殺人的慾望,顯然是衝著她來的。十三唯一的希望頓時煙消雲散,她原本指望那個陌生人也許是發了瘋,或者只是無目標地濫殺無辜,但事實並非如此,他眼裡燃燒著鮮紅的怒火,明顯是針對她而來。

正當那人張開雙臂撲過來時,十三起身就跑,一頭撞在一名空姐身上。年輕的空姐雙手抓著她的肩膀,將她拉住。「哎呀,天哪!」她驚恐地叫道,「到底怎麼了?怎麼了?!」

「放開我!」十三喊著,竭盡全力,總算掙脫了一隻手,身體隨著轉了過來。

此刻,刺客也來到走道上。四、五個膽大的男人趕了過來,試圖制服他,但他像瘋子一樣肆無忌憚,刀子在空中劃出一道閃亮的痕跡,那幾個人趕忙退了開來。唯一一個敢向他撲過去的男子,也被他用力推倒在地。然後,他轉過身,邁著緩慢而堅定的步伐朝十三走來,刀鋒對準了她,眼裡殺氣騰騰。

「把刀放下!」空姐說道,「您瘋了嗎?把刀放下!」

空姐的話絲毫起不了作用,只見那人突然向前一躍,舞動著刀。十三發現,自己有個荒唐的念頭,那就是他根本不該有這把刀的,因為他絕不可能帶著刀通過機場的安全檢查。

儘管如此,這把根本不可能出現的刀,就像一把揮舞著的大鐮刀,精準地朝十三的脖子砍來。十三在最後一瞬間,突然低下頭來,刀口險些砍到她。她聽到空姐的叫聲,把頭縮得更低,雙手朝刺客的胸前推去。

那人和她同時叫了出來,他踉踉蹌蹌向後退了一步,撞在他身後兩名男人懷裡。十三心驚膽顫,氣喘吁吁,四處張望,拚命尋找逃生之路。

根本無路可逃。她身後有十幾名看熱鬧的乘客,吃驚,而且好奇,全都擠成一團。那位空姐也跪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著,一隻手按住肩上的傷口。她面前則是那個瘋子,似乎沒特別準備花什麼力氣來對付那兩個試圖抓住他的乘客。十三唯一的出路,就是那空蕩蕩的第十三排,一邊是靠窗的兩個座位,另一邊有三個座位,而那名奇怪的人就坐在那排座位上。

她斷然跨進機艙左側座位較少的一排位子,雖然這樣頂多只能爭取到多兩秒的時間,但除此之外,她還能有什麼選擇呢?

看來刺客是下定決心要殺死十三,就算為此丟了性命,也在所不惜。他揮舞著刀,讓原本可以過來幫十三的人不敢靠近,同時自己也朝她步步逼近。十三一直躲到窗邊,便再無退路。她躲不掉了。就在此時,不知何故,十三鼓起勇氣,「究竟是為了什麼?」她結結巴巴地說道,淚流滿面,自己卻沒有察覺,「我……我可沒惹您啊!」

出乎十三意料之外,那人果真停下腳步,有那麼一會兒,他的眼神讓人感覺到他似乎突然從夢中醒了過來,正捫心自問自己究竟做了什麼。然後,他目光中殺人的火焰愈燒愈旺,手上的刀子又舉了起來。

「妳必須死!」他氣喘吁吁地說道,「必須這樣……不然什麼都完了。」

他向前一步,跨進那一排座位。就在這時,坐在走道另一邊窗口的那個人站了起來。

住手!

拿刀的男人突然靜止不動,臉上驚恐萬分,接著把身子轉向窗戶旁邊的那個人,目光由驚嚇變成恐懼。

「不!」他結結巴巴地說道,「這……這不可能,不可能是你……不!」

十三發現自己又有了逃脫的機會。片刻之間,那人的注意力被分散開來,也許,十三有這一瞬間的時間也就夠了。她奮力一躍,跳過椅背,正好落在後排一名乘客的懷裡,那不是別人,正是剛才那個胖子。他那還在流血的鼻子,再一次領教了她膝蓋的威力。持刀人此時發現了十三的動作,轉身又舉起刀。

別再糾纏她了,你不許傷害她,這不是你的世界!

十三根本不覺得自己「聽見」了這番話,只是隱隱約約感覺到窗戶旁的那個影子說了些什麼。那瘋子肯定也注意到了,可是他並沒有做出任何反應,只是將手臂高高舉起,以便竭盡全力揮刀砍去。就在此時,窗戶旁的神祕人物也舉起了手,一道黑影閃電般從他的指間射出,罩住了持刀者。

持刀的人身子頓時晃動起來,好像突然變成一個影子,或一股隨風飄搖的煙霧般。他大喊出聲,手中的刀被奪走,在空中舞動一陣,便消失不見。然後,吞下刀的那股隱形力量,又直奔他而來。一瞬間,他好像雙腳離地,懸在空中。接著,他被拉向高處,然後消失不見,喊叫的餘音在空中迴蕩了半秒,才跟著消失。

然而,一切並未因此而平靜下來。相反的,十三聽到了一陣響聲,還有一個人正聲嘶力竭高喊著什麼,但她沒有聽懂。她飛快地看了看四周,看到一張胖胖的臉,鮮血直流的鼻子上是一雙燃燒著憤怒的眼睛。她匆匆地從那人的腿上下來,爬回自己的座位上。

「對不起!」她略帶歉意地說,「我不是故意——」

胖子比了個生氣的手勢,打斷她的話。「妳不是故意的?」他沒好氣地說道,「妳瘋了啊?妳究竟是怎麼回事?妳父母在哪裡?」

十三不知所措地看著他。「我——」

「妳瞧瞧,妳瞧瞧!」這時,胖子喊叫起來,「妳看妳幹了什麼好事!」他抱怨地指著亂七八糟的破碎餐具,以及身上撒得到處都是的食物。但十三並沒注意這些。

「可是,那個……那個人在哪裡?」她結結巴巴地問道。

「哪個人?」胖子的眼睛瞇成一條縫,鼻子還在流血。

「就是那個拿刀的人!」十三回答道,「那個……那個想要殺死我的人。」

說最後這兩句話時,她的聲音變得愈來愈小,感覺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勁。在回答胖子的問題時,她略轉過身,眼前的情形,讓她一時真的懷疑起自己的理智了。 

這情形和她幾秒鐘前看到的截然不同。剛才中央走道還擁擠不堪,現在卻幾乎空無一人。她後面那排座位上,有兩三個人站了起來,迷惑不解地看著她。一位空姐急匆匆地朝她走來。十三一眼就認出她就是剛才趕過來幫自己,卻被刺客砍傷的那位年輕空姐,但是她的肩膀現在看起來絲毫無傷,就連剛才還染滿鮮血的襯衫也完好無損。

「那個想要殺死妳的人?」胖子瞇著眼睛說道。顯然儘管她低聲細語,他還是聽到了,「妳剛說有人要殺妳?妳說的是哪個人?」

「這裡出了什麼事?」空姐的聲音聽起來堅定有力,在這麼年輕的女性中並不多見,但仍顯得非常友善。看來,她一眼就清楚整個局面,因為她並沒有等別人回答她的問題,便做了個安撫的手勢對其他乘客說道:「大家請坐,沒什麼好擔心的,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小插曲。」接著,她又轉向胖子。「出了什麼事?」她重複剛才的問題。

「這不是很明顯嗎?」胖子發起火來,「這個沒教養的孩子,顯然失去了理智!她突然朝我衝來,胡說什麼有人想要殺她!」

他指著十三數落著。十三愈發迷惑不解,卻又不由自主地極力為自己辯護:「可是您也看見他了!您一定看見他了!他也傷害您了呀!您還在流鼻血呢!」

「我當然還在流鼻血!」胖子氣呼呼地回答道,「都是被妳的膝蓋撞的!瞧妳幹的蠢事!」

「請不要再說了!」空姐溫柔地舉起手,微笑地轉向十三:「妳說說剛才發生了什麼事?妳認為有人威脅妳?」

威脅?十三差點大笑出來。那個瘋子持刀朝她砍來,在飛機裡追殺她,讓至少兩人受了傷,這毫無疑問可以稱得上是威脅了。

但十三沒有把這些話說出來。儘管她確信這可怕的事件不是自己在胡思亂想,但剛才明明在她面前受了傷的空姐,現在卻安然無恙地站在她面前;剛才還驚慌失措,在叫喊聲中亂成一團的乘客,也都安安靜靜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,好像對那個殺人狂毫無記憶。

但她沒瘋啊!

「我沒有胡說!」她說道。不過,她自已聽她說這話的語氣,也覺得與其說想令人信服,不如說是強詞奪理。

「哼!」胖子表示道。

空姐警告似地看了他一眼,又微笑著對十三說道:「我們聊一聊,好嗎?」她往後退了一步,做了個手勢要十三過去,接著又對胖子說道:「我一會兒就過來把這裡打掃乾淨。」

「這樣最好!」胖子嘟噥著。他一邊輕輕擦著還在流血的鼻子,一邊嘆著氣,縮起膝蓋,好讓十三走過去。

空姐帶著十三,沿著中央走道來到機艙盡頭一排座位旁。這排座位還空著,也許是留給機組人員,也許是應急用的。雖然十三知道其他乘客一定會投來好奇又幸災樂禍的目光,但也許這樣還好些,至少她不用繼續坐在胖子旁邊。

「怎麼了?」她們倆坐下後,空姐和藹可親地說道,「發生了什麼事?可以說給我聽聽嗎?」

十三猶豫了一會兒。她感覺到空姐說的是真心話,自己應該可以信賴她,然而……飛機上所有的人對瘋子及剛才發生那一切的記憶,似乎隨著瘋子和他那把刀一起消失得無影無蹤了。

「妳不願意說出來嗎?」空姐問道。

「我願意,」十三趕緊說道,「只是……」她再次猶豫了一下,用懷疑的目光看著坐在身旁的這位年輕女子。突然間,她覺得自己的故事太荒誕不經了,但最後她還是排除顧慮,向空姐描述剛才發生的事。更確切地說,是向空姐描述她自以為還記得的事。

空姐耐心聽著,皺了幾次眉頭,但並沒有打斷十三的話。在十三講到瘋子用刀將她刺傷時,空姐不由自主地用手輕撫著肩膀。十三感到很奇怪,因為她根本沒說刀刺在空姐身上的哪個部位。

「這真是一個……奇特的故事。」十三講完後,空姐這麼說道。

「您儘管說實話。」十三說道,「您想說我瘋了,是嗎?」

空姐的微笑中突然露出一絲歉疚,搖了搖頭。「這個字眼不應亂用。」她說,「但妳必須承認,這些聽起來有點怪……也有點令人不解。」

「但這是事實!」十三抗議道。

「或者說,妳認為是事實。」空姐一邊回答,一邊繼續用手撫摸著肩膀,「妳不要誤解我的意思。有時人專心地想一件事,就會確信真有其事,但這並不表示那個人瘋了。」

「是的,只是有那麼一點神智不清,對吧?」

空姐笑了。「妳剛才提到的另一個男人……救妳的那個,妳說他是坐在妳前面那一排?」

十三點點頭。

「但那裡並沒有男乘客呀?妳看看,只有一個女人帶著兩個孩子坐在那裡。」

十三朝前面望去,不一會兒,她就發現空姐說錯了。「她坐在第十二排。」她說道。

「而妳坐在第十四排,不是嗎?」

「但那男人剛才坐在第十三—」

十三沒有再說下去,即使她現在坐在最後一排的座位上,她也能看見胖子還揉著鼻子,不時回過頭來,用責備的目光看著自己。他和她一樣,都坐在第十四排,就在帶著兩個孩子的女人後面。

十三瞪大眼睛,注視著每排座位上方的小牌子:第十二排和第十四排。

「這架飛機上並沒有第十三排。」空姐溫和地說道,「沒有一架飛機上有第十三排。妳應該知道那個古老的迷信,因為十三這個數字不吉利,所以世界上沒有一架飛機有第十三排座位。」

就像沒有人拿著刀在走道裡追殺神經質的小姑娘一樣。十三暗自思忖。 

13《Dreizehn》
(試閱版取自奇幻基地)
作者:沃夫岡‧霍爾班(Wolfgang Hohlbein)、
  海克‧霍爾班(Heike Hohlbein)
譯者: 翁崎
出版時間:200408
頁數:464頁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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